文字.雜貨店 休閒內閱區

「欸！明年出國玩吧！我認真的！」

中秋佳節的夜晚，烤肉店裡人滿為患，整間店充斥著烤肉的香味和人群的喧鬧聲，有的划著酒拳，有的唱著生日快樂歌，而我坐的這一桌，六個人圍著一個炭火烤爐，一邊烤著肉，一邊用著彼此聽得見的音量，講述著自己出社會後的嘻笑怒罵。

這時，我小心翼翼地翻轉著鐵網上的火鍋料，輕描淡寫地對著坐在我對面，同樣在烤肉的飛利浦說。

「出國！什麼時候！」

飛利浦一臉驚訝的問道。

「要出國！好啊好啊！」

一旁拿著筷子，兩眼盯著盤子等我和飛利浦餵食的金針菇一聽見我的話

，瞬間抬頭，並興奮地答應道。

「行啊！去哪！」

坐在金針菇對面的凱哥，一臉坦然地回應，並將盤內的一塊肉放入嘴中。

「幹！沒熟！吳羽楓你怎麼烤的！」

「哈哈哈！抱歉抱歉！我只顧著火鍋料。」

我笑笑地說道，並繼續翻轉著我的火鍋料。

「什麼！你們剛剛在講甚麼！誰要出國啊？」

坐在我身旁的牛肉這時像是突然睡醒一樣，抬起了頭，一臉茫然地問我。

「所以打算去哪，東南亞嗎？」

飛利浦一邊將烤盤上的肉分給大家，一邊問向我。

「泰國嗎，還是馬來西亞，啊！新加坡好了！還是要馬爾地夫，我想去夏威夷！」

金針菇一邊興奮的啃著剛到手的肉片，一邊天馬行空地說著各種地方，天知道她有沒有發現自己說出了東南亞以外的國家。

「夏威夷是在東南亞嗎！你高中地理怎麼學的。」

凱哥一旁吐槽道。

「去有海的地方就好！」

飛利浦雙眼發亮的提出了這個範圍非常廣的建議。

「有海，那去南極唄。」

凱哥半開玩笑的說道。

「南極！有企鵝！」

牛肉又再一次的向是突然連上線一樣冒出了一句話。

「我知道了，我們去地中海！」

飛利浦一臉講幹話的樣子。

「我還馬達加斯加哩！越講越遠是怎樣！」

凱哥依然一臉坦然地說著，嘴上吐槽著越講越遠，臉上卻寫著『想去來啊！我配合！』幾個大字。

「啊不然邁阿密好了，可以看NBA！」

我坐在一旁，一邊仔細的確保貢丸每一個表面都被烤到，一邊聽著這些似曾相似卻又更天馬行空的對話。

出國這個念頭，是從上個月的某個星期天，一間叫百家班的餐廳開始開始，那時，剛重新開始魯蛇人生的飛利浦，難得出席了我們這群高中同學的聚會，許久不見的他，一邊吃著難得為自己剝的蝦，一邊更新的我們這群人的近況。

「我說，我們出去玩好不好，我之後下下禮拜開始沒有週末了！」

「為何你沒周末！你跟我一樣六日要上班？」

我疑惑地問道。

「不是啦！我之後要去念在職專班，六日要上課，從早上九點上到晚上四點耶！我以前大學都沒這麼拚！」

飛利浦一臉委屈的說著。

「行啊！要去哪裡玩，反正我也沒事！」

凱哥在一旁撥著蝦殼，一臉坦然地說著。

「我想去海邊！」

飛利浦嘴上叼著蝦子，並給了一個模糊的地點。

「那就福隆吧，不然要墾丁嗎，墾丁很貴耶！」

凱哥回答道。

「福隆不錯！去福隆吧！這樣要帶泳衣！」

坐在我旁邊的金針菇抬頭說道。

「福隆可以啊！」

牛肉熟練的將蝦肉和外殼分離，這是我難得看見她對於一件事情這麼熟練。

「澎澎你哩，想去哪？」

飛利浦問向一旁默默喝著啤酒，聽著我們討論的第六個人，澎澎。

「喔！我都可以啊，看你們，我都行！」

她面無表情地回答出了這世界上最討厭的答案。

「還是我們出國去玩！」

飛利浦這時又再次提出了另一個想法，另一個在當下的時間點，看起來完全不可能的想法。

「好啊！出國！」

「出國哩，是打算去哪！」

「有海的地方！」

「那就是東南亞啦，泰國嗎！」

「夏威夷！」

「夏威夷在東南亞嗎！你地理誰教的！」

「出國！你們甚麼時候要出國啊，下個月嗎，好好喔！」

記得那天在百家班的餐桌上，這件事情大家都像是抱著玩笑的心態討論著，有人天馬行空的想著，有人只管丟問題出來，有人根本在狀況外，甚至有人根本沒發言，我靜靜的坐在位子上，喝著杯子裡的台灣啤酒，時不時的吐槽他們這些人的幻想，大家都是一副說說就好的樣子，出國這件事情，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，已經幾乎跟不可能畫上等號了。

至少，短時間內是不太可能。

與我同桌的三男兩女，都是我高中的同學，高三得時候，我從別的班級轉進了他們的班級，也開啟了這段孽緣的序幕，沒想到與他們這段孽緣竟然一晃眼就有七年之久，如今，大學畢業一年了，就職的就職，當兵的當兵，甚至還有等了一年兵單還沒來的，現實的一切逐漸一步一步的瓜分著我們的時間，我們不再像大學那樣，想去哪裡，就可以說走就走，以前的翹課覺得無所謂，不痛不癢，現在的翹班卻像是在我們身上巴了一層皮，椎心刺骨，痛徹心扉，就連想去宜蘭玩，大家的時間都特別難排，更別說是出國了。

因此，那天之後，出國這件事情，就被我拋在了腦後，不單單只是因為那時的我剛到新公司報到三天，也是因為當時的我，不久前才剛從澳洲回來。

對，澳洲，我那時剛從澳洲回來，剛退伍嘛，讓我玩一下好不好！

那天之後，炎熱的九月也拉開了序幕，我也從一個替代役，正式進入到這塊既黑暗又絕望的現實社會中。

我在一間專門補英文檢定的補習班任行政職，這好像都是剛出社會的人對選擇的工作之一，不過說這句話也只是安慰我而已。

真相是，這間補習班是我投遞履歷的眾多公司中，唯一回覆我的公司。

不要笑，這就是現實。

開始上班後，我漸漸體會到『替代役可以看見社會的模板』這句話的涵義了，從服役期間所面對的刁民，到現在在櫃檯面對的奧客，從服役期間遇到的扯後腿又裝無辜的大媽，到現在隨時隨地會用各種方式陰你、害你，最後再來個到處推卸責任死不認錯的大媽，我覺得自己彷彿還在服役，只是換了一個單位，換了一批同事罷了。

也遇過學生的家長，理直氣壯地跑來質問我們說，為甚麼我的孩子補完習還是考不好。

我本來以為，這個問題只會出現在一般文理補習班說。

種種的奧客、顧人怨大媽、放棄思考的家長與學生，讓我在一個月後，出現了職業倦怠。

日期已經來到了10月11號，外頭的陽光依然炙熱難耐，剛放完國慶日的我，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公司，打開了電腦，開始做著這一個月以來，每一天早上都必須做的事情。

「哀…又得上班，又得面對那些不想思考的人…」

我心中這時浮出的想法。

「哀…一個工作而已，錢又這麼少，幹嘛做的這麼累，還得受這些鳥氣！」

我一邊整理著學生的口說模考錄音檔，心中一直重複著句話。

「哀...人生幹嘛活的這麼痛苦啊！」

我持續整理的錄音檔。

「好懷念大學生活喔！好想回去當大學生，學生好幸福。」

我腦海中遊蕩著這樣的想法，雙手依然在鍵盤上打字。

「天氣真好，好想出去玩，好想出國玩喔！」

我持續的想著，雙手依然…

我的雙手，停在鍵盤上，一動也不動，我雙眼看著螢幕，看著那打了一半的Email。

出國…

這時我想起了，一年前我剛從成功嶺結訓，回到家的時候，想著在退伍後，給自己一個自由行的願望，想著當初畢業旅行時因為天氣、設備維修等原因所留下的遺憾，想著之前每一個旅行，去到的每一個地方，每一個，期待在未來的自己會再次去完成的遺憾。

「你在想什麼啊！停在那裏幹嘛！」

這時，主管拿著早餐走向了在我前面的座位，轉過頭對我問道。

「喔…喔！沒有，沒想甚麼！」

我回過神，這才發現自己Email只打了一半。

我將注意力拉回來，繼續寫著要寄給老師的Email。

「素秋姊！如果要請假的話，我是要一個月前請嗎，還是一個禮拜前？」

我一邊打著字，一邊抬頭問向主管。

沒甚麼好稀奇的，打字不看鍵盤，不是現在社會新鮮人的必備技能嗎。

「大概一個禮拜前講就好，只是你要跟Mindy搭配，想請假就請，重點是不要讓班級沒有助教就好。」

靠！主管，請受我一拜！

「怎麼了，要出去玩喔！」

主管這時隨口再問了一句。

「喔，對啊！想出國！」

我下意識地回了話，在這話一落下，我就瞬間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。

出國！我能出國嗎！

「喔！那就請啊！」

主管一臉輕鬆地說道，並轉過身坐下來，準備開始面對這一天的鳥事。

我兩眼瞪的老大，看著正在打課程企劃的主管，心中敬佩的感受越來越濃。

如果台灣所有公司的主管都這樣的話，那勞資一定超級和諧啊！

「我…真的假的！」

我不敢置信的說道。

「對啊，只要你們兩個正職的一個在就好，只要不要讓班級開天窗就好，兩個人講好就好啦，等等你不會現在要給我請假吧！」

「沒…沒有啦！之後拉，哈哈哈。」

這時的我，真的不敢相信主管所說的話，而且是對一個剛到職一個月，連一天特休都沒有的新進菜鳥所說的話，那一瞬間，我這一個月以來所受的鳥氣，像是被狂風掃過一般，一瞬間煙消雲散。

我用著最快的速度將該做的事情全部做完，接著打開自己的筆電，開啟了Facebook和各大航空公司的訂票網站，並在Facebook的聊天室中，找到了凱哥，接著打上了一句話。

『欸！明年，出國，出國玩，我認真的！』

『好啊！我是沒差，要去哪，等等你能請假嗎？』

『我有個好主管XDD』

『喔！那就去唄，要去哪？』

看到這句話，

我露出了淺淺的微笑。

我從沒想過，在百家班餐桌上那個說說而已的想法，現在竟然有機會，把它變成了現實。

「所以，羽楓，打算去哪裡！東南亞嗎？」

飛利浦拿剪刀在烤盤上蹂躪著牛排，雙眼看向我問道。

「夏威夷，去夏威夷！」

金針菇興奮地說道。

「南極！」

牛肉天外飛來一筆不可能的地點。

「那個，能讓我任性一回嗎？」

我的目光從烤盤轉移向每一個人，最後停留在一旁默默喝酒的澎澎。

「喔…我，我沒意見啊，看你們，我都可以。」

為甚麼我對這個答案完全不意外

我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，並把烤盤上被剪開的牛肉分給其他五個人，並微笑的跟他們說道。

「日本，我想去，日本！」

(未完待續)